花と水

【忘羡 / 文】静室三载 -原著向

雾霭崴:

-原著向,刀


-人物属于秀秀,ooc我的锅



【第三日】

蓝忘机睁开眼时正值日落桑榆。

橘红的光线堪堪透过紧闭的木门,暗沉沉涂了半壁,落在眼前恍惚仍是一角染血的暗色衣袍。

他没有动,盯着眼前黯淡的光斑,静待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将意识灼烧清醒。

后背至肩前,三十多道狰狞鞭痕此刻仍发着烫,骨肉皆是一片麻痛。兄长眼中惊异痛心,叔父前辈恼愤难忍,蓝忘机如何看不出?失仪,叛逆,冒犯尊长,他满心愧疚,却不后悔。

只要那人安好。

已是第三天,他不过皮肉受了几十道戒鞭便昏睡至今,那人灵体有损神衰力竭,乱葬岗条件简陋鬼气沉沉,他不惜恶名用心庇护的那些人能否好生照料他?

蓝忘机想不下去,那人许是根本无须他来挂心。

然而闭上眼全是那人的脸。乌发散乱,面染血污,双目空洞,一遍一遍对他说,滚。
那是比戒鞭伤痕痛上百倍的凌迟。

字字剜在蓝忘机心上,嘲笑他的一厢情愿,不自量。

自己怎就如此天真,背亲叛道带他出逃,说了那么多,心底掩藏经年的话——想带他离开,想将他藏起来,想陪他饮酒,想同他在一起,护着他,不用再眼睁睁直面如斯残忍的生死别离。

终是自己失态了。那人看不到他,听不进他。他执意修鬼道,他毕生行正途,殊途陌路,哪得同归?

蓝忘机只敢在残阳的最后一缕微光里,用低得自己都听不清的语调,轻轻唤一声。

魏婴。


 


【第八百二十七日】

夜色正浓。

蓝忘机立在庭院中,身形欣长挺拔,面色沉静如水,凝视着檐下的白月光。

倏忽一片黑影搅乱了静水空明,他猛地抬头,黑衣的少年恰也讶然望来,月色下面如冠玉,唇畔生来带着三分笑意,双眸晶亮,好一个风流少年郎。

蓝忘机怔然,片刻后放松了神色,难察语调微哑:“你手上拿的什么。”

“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少年嗓音清亮,搂着两坛酒,身子歪在墙檐,眼角眉梢神采飞扬,直直与他对望。

恰似初见,非是初见。

蓝忘机闭了闭眼,一个“好”字含在舌尖正待吐露,蓦地听闻一声冷笑。

“我知道,云深不知处禁酒。含光君端方雅正,哪里忍得我这样的邪魔外道!”

蓝忘机瞳孔骤缩,微抬起发僵的脖颈,正待说些什么,却被尖锐的碎裂之声扼住,浓烈酒香弥散开来,须臾化为冲天血气。黑衣少年仍坐在墙檐,于满身血污中睁大泛红的双眼,缓缓抬头注视着蓝忘机,唇瓣微张——

别说……别说!

胸腔内涌起无边酸涩,蓝忘机紧紧闭上眼,眉心痛苦地蹙起,身形不稳地退了半步。

“蓝湛?”

熟悉的呼唤再次响起,音色清朗,近在耳畔。

蓝忘机强定心神,缓缓抬眸看去,眼前是藏书阁的雕花木窗,已然大开着,窗外葳蕤的玉兰树缀满明丽花朵,随微风送来淡淡甜香冲散了压抑胸中的血腥气味,室外的明媚天光却被一个黑影拦了大半。

少年扒在窗框边,逆光看不清神色,被风扬起的发梢在阳光下泛着金黄,仿若轻轻撩过蓝忘机心尖,少年纤韧手臂伸到眼前,手下攥着两只微微颤动的白毛团。

“……”

蓝忘机这才恍惚忆起,方才似乎听见有人问“要不要?”。

当然要。只要是他给的,哪舍得不要。

平定了呼吸,蓝忘机身子微倾,正欲伸手。

却是迟了。

“不过两只兔子,不要便罢了,你也不必面色发白,满身防备。蓝湛,你就这样嫌恶我?”

没有!

“不……”未及他辩白,少年已烦躁地一挥手,掌心瑟瑟发抖的白兔霎时膨胀扭曲起来,生生在蓝忘机面前变作青白狰狞的鬼童鬼妾,百般亲昵地偎依在少年身畔。

蓝忘机皱了皱眉,目光冷冽地扫过去,两只鬼物低声尖鸣着更紧密地靠住少年。

少年随手安抚着它们,唇畔笑意透着隐隐森寒,朝蓝忘机冷冷道:“我原是想来探望老朋友的,既然蓝二公子见不得非人之物驯鬼之徒,在下这就告辞,免得祸乱了这庄严的藏书阁,脏了高洁的含光君!”

说着掌心在窗框上一撑,眼看便要翻窗离去。

蓝忘机顾不得多言,起身抓向少年肩头。鬼童鬼妾上来阻拦,立时被避尘出鞘的寒芒逼退。

电光火石间,蓝忘机右手已攥住少年衣襟施力扯回,少年未及反应,胸前肌肤便已暴露在空气中。

蓝忘机本想先将人留住再作分辩,目光触及少年苍白胸膛上触目惊心的狰狞烙痕,不由得僵硬片刻。

瞬息间少年已经反应过来,看也不看自己胸前,只盯住蓝忘机略带慌茫的淡色瞳仁,周身阴郁笼罩,唇角扯出冰凉弧度:“滚!”

蓝忘机浑身巨震,霎时如坠冰窟。眼前景象崩毁扭曲,少年身形渐渐散去,唯余那颤抖的血色双眸深深烙在脑海中。

“魏婴!”

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熹微晨光中回荡的带着颤抖的尾音。

蓝忘机撑坐起身,睡意全无。

他已在静室中闭关双载有余,日间只潜心修习,不敢去想那人,夜里却难以自持地一回回任那些陈年往事入梦,在无人可察的内心深处一遍遍回味那人的每句言语,每次回眸,每分笑意,漫漫苦修隐隐伤痛便似乎不那般难熬。

只是昨夜的梦境太不寻常。他明明身在其中,却无可奈何,生生受下那些绝情话语陌生眼神,竟不敢细思那场景是否真的发生过。

蓝忘机在古琴前端坐片刻,微抿唇角奏起清心音。泠泠乐音从指尖淌出,在一处转音后发出“铮”的一声哀鸣。蓝忘机愣愣看着琴面上一点鲜红,旋即在瞥到染血的断弦时猛然立起。

他几是有些失态地奔至门口,急急令轮值门生唤来蓝曦臣。
蓝曦臣来的很快,心中隐约的不安在见到蓝忘机神情的瞬间变得浓重,但他仍是温和地问道:“忘机,你寻我何事?”

蓝忘机心中烦闷忧虑不形于色,保持着姑苏蓝氏的端方仪态与蓝曦臣相对而坐,两人之间是那架忘机琴。

“兄长……”蓝忘机唤了一声,蓝曦臣却迟迟等不到下文,他观察着蓝忘机眉目间的神色,心中叹了口气,只是不好说破,抚了抚琴身,道:“这琴我着人尽快修好便给你带回来。”

“那便有劳兄长了。”

“忘机,你气色不太好。若修习辛苦了莫要强撑,毕竟伤处尚未痊愈,还需多加调养,有何需要只管着人叫我……”蓝曦臣见他似不愿言明心事,只好言尽于此,方立起身,忽听得一句:“他还好吗!”

蓝曦臣微微愕然,此话说得稍急,气息也不稳,显是忍得许久了。

“什么?”他转正身子低头看去,蓝忘机正直直抬眼望来,眼中种种情绪交织竟连蓝曦臣也一时不得辨明。

“他,还好吗?”蓝忘机重又说了一遍,这一句字字沉稳,不掩执着。

蓝曦臣打量着眼前清俊出挑的青年,他是看着蓝忘机长大的,亦兄亦父,怎能读不懂蓝忘机眼中隐隐热切与忧虑。蓝忘机面色有些苍白,重伤未愈有之,闭关多时有之,心神不宁有之。蓝曦臣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这步,便是心疼不解,然情之一事,对错无因。蓝忘机是自己爱怜的弟弟,他不忍再多责怪,更不舍得给他添上心伤,于是只能叹息道:“忘机,莫要……”

他还在斟酌措辞,蓝忘机已经垂下眼睫,打断道:“兄长,我的两只白兔,可还好?”

蓝曦臣一怔,虽不明其意,也只点点头:“安排了细心的弟子照料着,当是无碍。只是已养了多年,看来不如从前灵动,大概快要老去了。”

蓝忘机仍是敛眸,半晌方道:“可否,烦请兄长替我至后山再捉几只回来,同那两只养在一处。”

蓝曦臣颔首应下,蓝忘机说得突兀,他心下却也猜得一二分。必是同那人有关的。只是现下他心中也沉甸甸压着事,却不忍与如今的弟弟提起,在又一阵缄默后开口道:“若无他事,我便先走了。你伤还未大好,应多休养才是,莫要过分劳心费力了。”

“我明白。”

蓝忘机将蓝曦臣送至静室门口,蓝曦臣顿住脚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青年身形挺拔,眉目冷肃,再寻不见当初少年人的青稚神色了。

蓝曦臣转过两道回廊,迎面走来三四名蓝家小辈,正热热闹闹讨论着昨夜山下那场围剿,忽见蓝曦臣在近前,都急忙噤了声恭敬站好。蓝曦臣面容仍是温良谦和,却道:“蓝氏家训第七十六条,不可背后议人是非。”

小辈们纷纷低下头,认错告辞自去领罚。

蓝曦臣叹了口气,一拂衣袖,提步往后山去了。


 


【第一千零九十六日】

蓝忘机稳步从寒室回来,与蓝启仁蓝曦臣交谈过后,他今日即正式结束闭关,三年期满,一切都将继续。

于房中取了换洗衣物,蓝忘机先转向冷泉。他的心境不免有些激荡,眼下还需调息镇定一番。蓝忘机浸在冷冽泉水中,周身寒雾衬得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孔更加端方疏离,只有他自己才觉察得到自鼓动的心脏处阵阵荡出的细微波纹。

沐毕,蓝忘机站在岸边穿戴整齐,捧起那条雪白的云纹抹额时动作顿了顿。

他忽地想起年少时岐山那场清谈会,入场时有个少年拦着他的路,捉弄他道抹额歪了,被自己冷眼相待后又在射猎时凑到身边,也不知有意无意。

蓝忘机当时本是不欲理睬,唯恐惹上这大麻烦,偏偏在搭弓时不经意瞥见姑苏蓝氏的抹额飘带随风扫过身边人的脸颊,少年面容清俊,丰神俊朗,抹额落下时拂过弯起的唇角,露出灿若明星的眸子,蓝忘机心中一动,慌忙转回视线,耳边却又听得那熟悉嗓音唤道:“忘机兄。”手底一颤将箭射了出去。

他只当少年又要作弄甚么把戏,正待离开,忽觉额上一松,回头时只见少年掌心捏着的正是自己的抹额,一时羞恼交加竟致失语,见少年面上一片惊疑茫然之色,只得愤然离场。

想来也无人再注意他方才射出的那一箭,定是歪了。

蓝忘机将手中不知被那少年招惹过多少回的抹额端端正正系好,往出走时,兰草丛中簌簌窜出一团雪白毛球,直扑上他的衣摆。他弯腰将其搂在怀里,小小的温暖的一只,不肯安分地蹿动着,水润明亮的眼珠子注视着自己,像那个人。

蓝忘机行至静室前那方庭院,将扒在胸口的白兔轻轻放回到满地的白团中间,极有耐心地抚过每一个凑上前的毛团,心中暗想那人看到这么些兔子该是什么反应,怕是每一只都要捉来玩弄一番,但心中定也是柔软无害的,说不得会滚在草地上任这些白团儿爬个满身。

悄悄压下嘴角的笑意,蓝忘机决定不再多想,拂开仍不断凑上身前的白兔,迈步出了云深不知处,御剑往山下赶去。

真正把人领回来亲眼证实就是了。

蓝忘机闭关有三年,云深不知处家规谨严,他无从得知那人半分消息。但他料想那人过得不会太差,不说温氏族人的陪伴和阴兵鬼将的护持,单是那样放诞不羁的性子便不会轻易亏待了自己的。

他想那人见了他该是什么表情,是惊是喜,抑或假装疏离,他总是猜不透那人的主意。

三年前的寒意还刻在心底,但他不打算就这么捱下去。上千个日夜,痛苦,迷茫,怀念,如今全化作满溢的思念。要亲眼见到那人的双眼,亲手感知那人的温度,要确认那人神思清明地听见他的心意,再给他一个明白的答复,是否愿意同他回来。

即使一时不愿也没关系,蓝忘机想道,他可以先陪着那人,他料想那人是不会拒绝的,他们来日方长。

他未曾料到的是彩衣镇上那一室正气凛然的高声喧哗和染了血的茶盏。


—fin—


 


-最后不是吐血啦,捏碎了茶盏而已(?




最后还有一篇车没搬运,待我日后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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